自那次在李医生办公室的意外之后,盛清看似恢复了之前的平静。
他依旧按时去复查,依旧沉默寡言。
但有些东西,确实不同了。
惊鸿一瞥的凌厉字迹,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并未完全平息,反而在无人可见的水下,悄然改变着水流的走向。
盛清不再像以前那样,完全回避那些试图浮出水面的记忆碎片。当那些模糊的画面、熟悉的心悸、或者转瞬即逝的熟悉感袭来时,他不再立刻强行压制,而是允许自己在混杂着痛苦和莫名悸动的感觉里,停留片刻。
他依旧想不起具体的人和事,但强烈的“缺失感”日益清晰。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像一本被撕掉了关键章节的书,情节断裂,人物模糊,只剩下一些零散的,无法理解的片段。
而那枚月亮胸针,就是这本残书中,一个沉重而冰冷的书签,标记着那个被撕毁的位置。
他开始在无人注意时,做一些极其细微,连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小动作。
比如,他会长时间地凝视窗外,目光没有焦点,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身影。
比如,他会无意识地模仿记忆深处的姿态,微微侧着头,像是在倾听某个不存在的声音。
再比如,他对特定的词语或场景,会产生超乎寻常的敏感。
有一次,母亲无意中提到了“南山”两个字,他端着水杯的手就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,水洒了出来,他却只是怔怔地看着洇湿的桌面,良久没有反应。
这些变化极其细微,被淹没在日常的沉默和顺从之下,母亲似乎并未察觉,或者说,她刻意选择了忽视。
她依旧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得来不易的“平静”,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压在心底,只在独处时,才会看着儿子安静的侧影,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哀伤。
而李医生,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每周的谈话,对他而言,不再仅仅是工作。那成了他窥探盛清内心世界的一扇窗,也成了他喂养自己那份隐秘心思的养分。
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盛清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。偶尔掠过眼底的,不再是纯粹茫然的困惑。
在听到某些词语时,身体瞬间的紧绷与随即的掩饰。还有那枚他似乎永远不离身的,颜色灰暗的胸针,李医生几乎可以肯定,那与盛清试图遗忘的过去有着深刻的关联。
他的心情是矛盾的。作为医生,他理应引导病人面对创伤,整合记忆。但作为那个对盛清产生了不该有的关注的男人,他又自私地希望这种状态能维持下去。